文書參贊,領救災事務使。
這是個官職名兒,不過蘇默很懷疑,正經的大明官職中,是否有這個職稱。
這個古怪的職稱的所有者,他的名字叫蘇默,字讷言。
在被無良的教谕大人很幹脆的出賣後,蘇老師隻能捏着鼻子,把後世自己所知的一些救災章程一一述說了一番。然後,便光榮的加入了大明的政府公務員隊伍。呃,确切點說,是吏的隊伍。
官吏官吏,是分爲官和吏兩個等級的。
官隻能是朝廷授予。有制服有圖章有工資和各項福利待遇,還必須要經過科舉,嗯,就是大明的公務員考試。
考試通過後,再經過政審,哦哦,就是吏部審核。再然後,綜合考評能力後,補缺任職,這種的才叫官。
吏呢?吏是官認命的,可以不經過上述繁瑣的流程。工資當然是有的,福利待遇嘛,這個也可以有。當然了,這個福利待遇還有個别名,叫“賞”。
至于制服啊、圖章啊什麽的,這個,好吧,這個真沒有。如果有,國家也不承認。
說白了,官和吏的分别,你可以理解爲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。前者要被開除比較麻煩,要層層上報,然後核實查證,再有吏部執行。等級高一些的,甚至要最高領導人,就是皇帝親自下旨才可。
而後者呢,嗯,如同入職一樣簡單。隻要招募你的人,也就是你的老闆,輕輕揮揮手,你就可以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閃人了。
而蘇默,就是屬于後者。
對此,蘇默覺得很受傷。前世老師這個職業好歹也算是正式編制啊,這咋到了大明朝,卻越混越回去了,成了臨時工了呢?這簡直無顔再見江東父老啊。
啥?不幹?
蘇默倒是想不幹來着。可是龐老闆隻是饒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,輕輕的一句“蘇郎君可是吝于爲國出力,不肯爲本縣分憂嗎?”
吓,帽子好大!還不等啥,這就已經不熱愛祖國不支持政府了,蘇默感到淡淡的憂傷。
而下一句話,直接讓蘇默掩面而走,半點反抗的心思都沒了。龐老闆的原話是:“剛才好像聽趙教谕說,你和田家搶女人?”
不要活了!搶女人?這個帽子算是扣的瓷實了,教谕大人口口聲聲這麽說,現在連一縣之尊都這麽說……
這才叫黃泥掉到褲裆裏,不是屎也是屎了。
再說了,那是搶女人嗎?先不說這事兒原本就不是這個性質,就算是,那也是蘇郎君被女人搶好不好。
嗯,不對,搶這個詞兒不确切,應該是逼!
先是發布謠言,然後制造輿論,進一步收買内奸,最後以死相挾。然後利用人家的善良,發動了最歹毒的大招:以情動之!
陰險,太陰險了!丢臉,太丢臉了!自己堂堂一個有爲的穿越騷年,怎麽就栽倒這樣一個圈套裏呢?
蘇吏員忿忿的怨念着,推本朔源,直指事發源頭。
再看看身邊跟着的這三個人……
倆差役,一高一矮,一胖一瘦,高瘦的叫張橫,矮胖的叫李正。聽起來倒是挺上口的,跟王朝馬漢似的。
照這麽一說,蘇吏員有比拟包青天的潛質。可人王朝馬漢那型兒,啊,端不端正的不說,至少往那一站,先就是氣勢奪人,那帶着出門,拉風啊。說到底,就算是擺架勢也能唬唬人不是。可自己這倆……
蘇吏員痛苦的轉過頭去。
算了,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不開心的事兒就不要多想了吧。
嗯,包青天除了王朝馬漢外,還有禦貓展昭,那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,危急之時,是可以擎天保駕的。那自己呢?如果遇到危險的話……
蘇默歪頭看看道人,試探着問道:“道長,你會功夫嗎?拆你死空夫,會不?”
天機先是歡喜,随即愕然。打從要求跟蘇吏員同行起,不論自己怎麽搭話,蘇吏員就是悶着頭不回應,這讓天機道長很疑惑是不是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好,得罪了人家。
正當他暗暗回想見面之後的每一個細節,分析着每一句話的得失時,疑似被得罪目标竟忽然主動跟自己搭讪……呃,搭話了,天機道長放心了,看來不是自己的問題。
可是,讓天機道長再次陷入無盡郁悶的是,自己,竟然聽不懂人家說的話,這實在是太沒面子了。
功夫,這個當然懂。可是蘇吏員後面加上的注釋,就讓天機道長從原來的懂變成了不懂。而且還是相當自卑的那種。
“這個…….拆……拆那個……”沒有文化很丢人啊!天機道長不露痕迹的瞄了瞄張橫李正二人,然後微微靠近發問者,低聲問道。
“拆你死。拆——你——死。”對老道的好學,蘇吏員很是驚詫,但出于老師的本職修養,還是很耐心的重複了幾遍,甚至還一字一字拉長了聲調,并示意對方注意自己的口型。
老道心中感動。多好的年輕人啊,人家不以自己的文盲爲鄙薄,進而如此費心盡力的教自己……
可越是如此,老道越慚愧。算了,還是别問了,爲難了自己的同時,何嘗不也是爲難了别人?
“嗯,這個拆……拆你死,貧道,咳咳,貧道不會……”老道聲音越說越低,羞的。
蘇吏員的臉色也越來越差,憋屈的。
官兒,沒法比。人家是開封府尹,正四品大員。自己呢,吏員有品嗎?憋屈!
人家穿大紅袍,帶雙翅帽兒;自個呢,好吧,總算也有個袍子,就是色兒不一樣,憋屈!不過沒雙翅帽兒,好歹有綸巾,這個,好吧,忍了。
随從,都是倆,可這量對了質不對啊,還是憋屈!
最後,這救命保駕的高手……,這可是關乎性命啊,這個也差那麽多?
小說裏不是說道士和尚的一般都是高手嗎?怎麽到了自己這兒就成水貨了?憋屈死算!
老道不知道眨眼功夫,自己已經變成水貨了。但眼瞅着蘇吏員難看的臉色,也爲自己找回點面子,還是有必要隆重介紹一下自己的優點。
“貧道不懂那個,嗯,拆你死空夫。不過,貧道自幼入天師教,數十年不辍精修,如今,卻也算的得了天師教真傳。同濟之中雖不敢妄言鮮逢敵手,然于世俗凡塵,倒是敢稱個超拔二字的。”
嗯?蘇吏員猛然擡頭,臉上神色驚喜不已。
“敢問道長,這天師教真傳,都有些什麽本事?”
“唔,這個嘛,我派教規森嚴,嚴禁門人弟子在外招搖啊……”天機真人手捋長髯,面現爲難之色。
“嗳,這怎麽是招搖?道長您看啊,咱們馬上要去的地方是災民營。災民營啊,道長修行多年,想必知道,饑餓的狼是很可怕的,而饑餓的人,某些時候,卻比饑餓的狼更加可怕。狼再餓也不會吃自己的同類,但是人呢,易子而食、殺妻烹之這樣的事例,想來道長必有所聞吧。而咱們,馬上要進入的地方,是一群有着這種可能的地方,充分了解同伴彼此間的能力,絕對是有必要的。這不是招搖,這是負責!爲彼此的生命負責,爲團隊的安危負責!”
蘇吏員上下嘴唇翻飛,說的大義凜然,說的酣暢淋漓,說的老道唏噓點頭,說的“王朝”“馬漢”面色慘白,兩腿發顫……
蘇吏員,您這說的是去辦差嗎?咱們怎麽聽着像是去闖狼窩送肉的啊?
王朝馬漢的恐懼被無視了,小人物總是被無視的,不管他們是恐懼還是歡喜,誰在乎?
蘇大吏員現在在乎的是,自己的“展昭”究竟有多大本事。
“也罷,既然蘇吏員如此說,老道就簡單說一下吧。”天機真人一撫長髯,昂頭慨然說道。
蘇吏員大喜,豎起耳朵聽着。
“我天師教乃道家真傳,開山鼻祖不是别個,正是那混沌初開、陰陽乍分之際的大能,鴻鈞老祖!”天機真人兩眼放光,,滿面自豪之情。
蘇吏員驚喜的臉色瞬間一僵……
“道祖初傳,分命理、符箓、丹道、陣法四大法門,另外還有種種飛天遁地奇術,翻江倒海神功……”
老道紅光滿面,滔滔不絕;吏員大人面色漸漸由紅轉白,開始有發青的迹象。
“貧道不才,數十年苦修,今已得命理數術和符箓之真傳,天下大勢、世人命數、福禍、運勢無不可算、無所不知,在我天師教中,向有不世出之奇才之稱。咳咳,隻是對此,老道甚是慚愧,師門絕學何等浩瀚廣博,便是丹、陣兩道,修行至今,也不過将将入門,實在是愧對列祖列……呃,蘇吏員,你怎麽哭了?何事如此悲傷?蘇吏員,蘇郎君,唉,别走那麽快啊,等等我……”
蘇吏員昂頭疾行,滿面涕泗橫流,神情激動,悲傷與委屈共長,憤怒共黑線齊飛。心中轟隆隆,猶如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……
我怎麽會那麽傻?怎麽就去信了這賊牛鼻子的話?就這樣輕易的被騙走了純潔的感情。
嘴賤!嘴賤啊!如果不是嘴賤,去跟趙奉至那老王八蛋說什麽赈災,哪裏會有這種受傷……
呃,不對,這不是源頭。應該是,如果不是想着去買紙,也不對,應該是如果不想着寫新書,呃,還是不對。啊,想到了,哥這麽低聲下氣,忍氣吞聲,都是爲了搶女人……呸呸呸!什麽搶女人,那本就是老子的女人。咳,還是不對,是了是了,是韓杏兒,是那個大胸傻妞兒!一切的源頭都是她!
蘇大吏員心中碎碎的念,終于理順了。一時間不由悲憤難以,仰天大吼一聲:“冤孽啊~”
凄厲的喊聲震動四野,遠處有鳥雀驚起,撲簌簌一陣亂響,沖天而起,四散飛去。
張橫李正二人驚了一跳,随即又加快腳步跟着,滿臉迷茫。老道卻是面上若有所思,低低宣了一聲道号,緊走幾步,低聲勸慰道:“蘇吏員,冤孽亦是天命,順之則興,逆之不詳。你,就從了吧。”
噗通!
蘇吏員腳下一個踉跄,撲倒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