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默的辦法就是強塞加威逼。
菜葉子湯燒好了後,兩人一人一碗,燒餅塞過去,老爹你不吃我也不吃,看誰拗的過誰。
吃完了這頓就着眼淚的特殊早飯,爺兒倆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暖洋洋的。
蘇宏要上工了,蘇默便央着要一起去看看。
按照以前的章程,蘇默應該是要開始發奮讀書的。可是經過了昨天那一出,蘇宏隻是略略遲疑了一下,終是按下了念頭,答應了兒子的要求。
出了門,父子二人并肩而行。蘇默算是正式邁開了踏入大明時空的第一步。
這裏是武清縣。在原本那個蘇默的腦袋裏,除了一堆的四書五經外,也就知道武清縣是屬于順天府管轄的一個縣。至于究竟是在東還是在西,具體位置在哪兒,又或世事人情什麽的,那就全然是莫宰羊的。
對于這個小書呆,蘇默既感到悲哀又覺得可憐。如那小書呆子的秉性,這輩子就算活着又有什麽意思?
也罷,就讓自己幫他來活出個精彩來吧。蘇默暗暗的想着。
一路上邊浏覽着這個小縣古城的景物,一邊和便宜老爹有一搭無一搭的聊着,慢慢的也就對這個古大明時空有了更多的了解。
武清縣确實是屬于順天府治下,順天府便是後世的北京城。武清縣從地圖上看,位于順天府的南下偏右一點的地方,左邊緊鄰鳳河,經過鳳河直上,或者往東去,都可直入大運河直抵京城。
此時的武清縣算不得上縣,卻也絕不是下縣。原因便是因爲有着通州這個南北交彙的大城,往來客商多是途徑此處的,少有駐留的。
但畢竟是靠近京師之地,還是比别處要熱鬧許多。與後世相比,顯得有些逼仄的街道兩旁,全是木質結構的民房商鋪,鱗次栉比的緊緊挨着。
這些建築多是二層,偶爾有些一層的間雜其中,也都是修的相對高大。
東西、南北兩條主幹道縱橫交錯,将整個縣城分成大小不一的九塊。商鋪市集多在東西兩頭,南北則多是民居。
蘇默家便在北邊外側,蘇宏上工的茶館則在東市。
從踏進東市的外圍開始,人流便漸漸的多了起來。街道兩旁見縫插針的擺滿了各式小攤,衆多小販叫賣聲此起彼落,各種小吃的香氣、熱氣交雜,絲竹聲、唱曲聲隐約期間,這般熱鬧景象,讓蘇默很是大吃一驚。
蘇宏上工的茶館在東市街尾,外表看上去很不起眼,也沒什麽店名,隻在門檐上挑了個幌子,上面用絲線繡了個大大的茶字算完。
茶館兒也是兩層結構,下面一層是敞開的大堂,用來招待散客和一些專門來這兒消遣的;
二樓稱雅座。隻不過這個雅座比後世的雅座可差遠了,大都是一些用屏風隔出來的單間。
至于真正的單獨的房間,隻有兩間,那是用來招待一些特殊的貴賓的地方,必須提前預定不說,還必須得有一定的身份,這點倒是有點類似後世VIP的意思,讓蘇默頗感驚奇。
然而最讓蘇默驚訝的是,這間茶館的掌櫃的,竟然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大閨女,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大閨女。
蘇默就用眼角夾着老爹,臉上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兒。
蘇宏被他斜楞的莫名其妙,但随即猛的省悟,不由漲紅了臉,低聲呵斥道:“混賬!你胡思亂想些什麽!”
蘇默就嘿嘿的笑,蘇宏無奈,氣的滿腦門子黑線,踏進門迎着大閨女,抱拳端聲道:“少掌櫃的好,怎的不見韓老掌櫃,卻讓你出頭露面來?”
大閨女本是滿面笑容,猛不丁被蘇宏額外的客氣吓住了,斂着笑趕忙回個禮答道:“東家傳喚,說是有事兒吩咐,爹爹便讓我幫着照看一會兒。蘇先生還是老規矩?一壺高沫兒就行?”
大閨女烏黑的眼眸兒在蘇默身上轉轉,察覺到這厮毫不忌憚的盯在自己鼓騰騰的胸脯上的賊眼,俏臉不由一紅,慌忙垂下眼簾,輕聲向蘇宏問道。
蘇宏對于自家孽障兒子的舉動早已看在眼裏,一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,簡直不知該如何評價了。
難道說經曆了一番生死劫難後,對人的改變就那麽大?往日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性子,現在不但跟自己言談自若、奉孝體貼的,竟然還知道調戲女孩子了。
可千萬莫要變的太過,走入歧途才好,蘇宏很是憂慮的暗想着。
“哦哦,便是老規矩。”狠狠瞪了那不肖子一眼,點頭應着,遲疑了下,又指着蘇默介紹道:“這、這是犬子蘇默,字讷言。年方十五……咳咳……那個,嗯,今個兒是跟我來看看,看看,沒别的。這個,咳……”
大閨女越聽臉越紅,腦袋都快埋進胸脯裏了,這讓蘇默暗暗贊歎她這對寶貝的偉大,同時也不由的好笑。
自家這老爹簡直太極品了,這般介紹,妥妥的是相親的節奏啊,你讓人家一黃花大閨女羞不羞啊?
蘇宏此時也覺出不妥了,話到最後變成了一連串的幹咳。這越描越黑的,索性擺擺手,溜溜達達的自個兒走人了。老子說不清楚,幹脆不說了!
蘇默傻眼,這算啥?管殺不管埋?你倒是好歹給我安排下啊。
“你……你是要喝茶,還……還是吃……吃點心?”耳邊傳來一聲蚊子哼哼似的問話。
蘇默擡頭看去,正迎上一雙漆黑的眸子,眼見他看來,長長的睫毛噗啦一卷,又再低垂了下去。那張臉卻有些漲的發紫的趨勢,兩隻白皙的小手使勁的絞着衣角兒,都快扭出十七甘八個結兒了。
蘇默噗嗤一笑,眼見大閨女跟着身子一顫,連忙憋住,正色道:“這位姐姐勿怪,家父今日第一次帶我出門,太過興奮,說都不會話了。呵呵,你别緊張,我今日來就是想看看家父怎麽說話,什麽茶水點心的,都是随意,隻消給我安排個不礙事的地兒就成。”
大閨女畢竟常常跟着老父抛頭露面,此刻見蘇默言語溫和,再加上後面所言,一顆心慢慢定了下來。隻是對于前半段話,卻是大覺新奇。
啥叫說都不會話了?又怎麽他爹帶他出門會興奮?自家老爹也帶自己出門,可也沒見什麽興奮啊。要說興奮,頭次出門時,興奮的也是自己啊。
古怪,真真古怪。難不成蘇先生有什麽特殊癖好?怎麽平日就沒看出來呢?這兩父子都有些古怪,回頭要不要跟爹爹說說提防下呢。
好嘛,蘇默可不知道他這随意一說,人家大閨女已然把自己和他老子打入神經病行列裏了。
這一對父子,爹坑完兒子,兒子再倒頭來坑爹,如此奇葩有木有?
大閨女想不通,又被這厮那雙無處不瞄的賊眼搞的實在受不住了,引着蘇默在櫃旁一處單人桌坐了,便躲瘟疫似的趕緊跑開了。
神經病多吓人啊,還是離得遠點保險。
指揮着店裏的小厮給兩人送上茶水,蘇默這邊還多出了一盤瓜子。蘇默認爲,這是自己比老爹更有魅力的原因。
瓜子沒啥特别的,可是那所謂的高沫兒茶,卻讓蘇默極爲無語。
啥叫高沫兒?碎茶沫兒,沒有一片整的茶葉,這就叫高沫兒。至于說加個高字,和後世諸多廣告一樣,修飾,純修飾用語,不要放在心上。
喝着這一口下去,糊的滿嘴難受的高沫兒,閑磕着瓜子,時間倒也過的飛快。
茶館兒上午人不多,直到中午開始,才漸漸熱鬧了起來。上二樓的人極少,多是湊在一樓大堂,三三兩兩一桌,倒沒人高聲喧嘩,都輕聲細語的,讓蘇默大贊古人素質之高。
老掌櫃的一直沒回來,大閨女間中過來添了一回水,便一直貓在櫃台裏。可蘇默能察覺出來,那裏面時不時的有道目光往自己這邊掃射着。
蘇宏終于開始說話了。
跟蘇宏自個兒說的差不多,這個所謂的茶館說話的活兒,就是個念報紙的。最多是某些時候,會有人出言打斷,求解釋一些不明白的地兒。
等到念完邸報,蘇宏慢吞吞的抽出一本書來,打開搖頭晃腦的又念了起來。
蘇默側耳聽了一會兒,險險沒一口噴了出去。
啥玩意兒?這分明就是三國演義嘛。
隻不過這三國演義跟後世他看的有些出入,而且經過蘇宏這麽一念,本來讓人血脈贲張、愛不釋手的一本好書,生生的能讓人聽睡了。
瞪着眼瞅瞅四周,整個茶館裏,大一半的人都仍然在幹自己的事兒,隻有少數幾個人在側耳聽着,隻不過面上也是雙目微阖,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。
好嘛,這哪是來聽說書的啊,分明就是當催眠曲的嘛。
這樣下去,老爹的錢途……哪有什麽錢途啊!連前途都沒有!
不行,要改變!必須要改變!罷了,就讓兒子我來幫老爹你一把吧。
蘇默看了半響,默默的尋思了一會兒,扭頭沖櫃台裏招了招手。
櫃台裏大閨女吓了一跳,猶豫了好半天,才小心翼翼的挪了過來,“幹啥?”
“那個……嗯,對了,我還未請教,姐姐你怎麽稱呼?”
“啊?”
“啊啥啊,我是問你叫什麽名字,你….你不會是沒名字吧?”
“……我……我有名字,我叫杏兒!韓杏兒!”大閨女被鄙視了,怒了,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。話出了口才又猛省,頓時大羞。
這年月,女孩兒家的名字豈能随便跟人說?那是唯有自家長輩,以及日後的夫君大人才能說的。
這個狡猾的小賊!
大閨女又是羞惱又是後悔,目光把這小賊絞殺了一百遍啊一百遍。
“嗯,杏兒啊……”某小賊對此表示毫無壓力,漫不經心的叫了一聲,随即低聲問道:“……嗯,我說,要是這上面說話的換個人,你們……呃,還有這些客人們,會不會在意?”
杏兒被他叫的心兒發顫,漲紅着臉走也不是,怒也不是。猛不丁聽他如此一問,呆了一呆,下意識的搖頭道:“不會……嗯?爲什麽要換人?”
蘇默不耐煩的擺擺手,撇嘴道:“說的不好當然要換人……咳咳,這個不重要。這樣,你啊,去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……嗯嗯,明白不?”
他低聲吩咐着,杏兒聽着聽着,漸漸的眼睛越瞪越大,小嘴兒張的快能塞進一個鴨蛋了。
好半天,在一再确定一番後,才失魂落魄的轉身走開。
半響,蘇宏氣沖沖的沖了過來,兩手按着桌子,怒瞪着蘇默,咬牙切齒的低聲道:“逆子!你究竟要做什麽?”
蘇默微微一笑,伸手扯着他坐下,這才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起來。半響,蘇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,一句話都說不來。直到看着他忽然站了起來,向外走去,才猛地省悟過來,急聲道:“書!給你書!”
蘇默轉身沖他擺擺手,微微一笑,再次安步當車往堂中間走去。那裏,已經按着他的要求,一張案桌放好,上面擺着一把折扇,一塊方木。
大堂裏這般躁動,自然早引得衆人奇怪。正自紛紛詫異的議論之際,卻忽見一個少年走到了桌子後面。
少年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,先是目光在衆人面上一掃,這才伸手拿起折扇,唰的一下打開。
微微扇了兩下,随即擡手又拿起方木。
啪!
一聲脆響,大堂裏霎時間一片安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