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機正在緩緩下降中，即将着陸。
李謙扭頭看過去，隻見白玉京仍在癡癡地扭頭看着窗外。
那裏有藍天白雲，那裏有機翼下小若火柴盒一般的村鎮，和幾乎看不到的人群。
當然, 或許對于白玉京來說，那裏……此刻飛機下方的這方土地，這座首都，這個順天府府城，這個全國範圍内的文藝事業的中心城市，對她來說，還意味着其它更多的意義。
李謙無從得知。
要說服她接下白娘子這個角色, 并非易事，而即便是她已經意動, 要讓她真的最後點頭答應，也并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。
在李謙看來，離開了演藝圈好多年之後，現在的白玉京，對于演藝圈，似乎有着一些下意識地抵觸感——盡管李謙看得出來，她對白娘子這個角色，應該是已經很感興趣了，但她仍然要求先到順天府來看一看，再做最後的決定。
李謙知道，在這裏，她曾經呆了許多年，她有着自己的朋友圈子, 所以, 所謂過來看一看，或許是她想要聽一聽她的朋友們對這件事的建議？
不過, 李謙仍是毫無異議的答應了下來。
爲了她，他都沒有回順天府, 就從杭州府直飛了西安府，然後，在數次碰壁之後，終于得到了一個可以和她探讨這部戲和這個角色的機會，并在滔滔不絕了一個下午之後，接近打動了她，再然後，他甚至又在賓館裏呆了兩天，耐心地等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、暫時辭别父母、關了自己的小店，然後才殷勤地陪着她坐同一班飛機回到順天府。
如此的做事，絕對不是李謙的一貫風格，主動上門，已經不是他的風格了，主動上門之後還數次被拒絕，每一次被拒絕之後都還要繼續厚着臉皮貼過去，就更更不是他的風格。
但是，爲了拍出一個經典的白娘子，他，認了！
就像當初那一口燴面吃到嘴裏，他差點兒忍不住當場就說：“這也叫燴面？”但是最終卻忍住了，反而直誇“還不錯”一樣。
爲了這部戲，他覺得自己的脾氣好到了近乎不可思議。
…………
白玉京看着窗外，李謙就看着她。
她的神情冷淡，且寂寞。
自從登上飛機，一直到現在近兩個小時，她還一句話都沒說過，似乎整個人都已經進入了某種沉思的狀态。
盯着她的側臉看了片刻，李謙微微搖頭，收回了目光。
然而這時，她卻突然開口了，“你說，如果一個人從十幾歲就開始拍戲，甚至連高中都沒讀，然後，等到她不想拍戲了，累了，倦了，暮然回首卻發現，自己除了拍戲，已經什麽都不會了……”說到這裏，她轉過頭來，目光清亮，看着李謙，“這樣是不是也怪可悲的？”
李謙摸摸下巴上的胡茬，想了想，看着她，不答反問：“是什麽都不會做了？還是發現除了拍戲，别的都喜歡不上了？”
白玉京的眼眸似乎亮了一下。
有那麽一瞬間，李謙甚至感覺似乎有一簇光從她眸中乍然迸現。
片刻之後，她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後撅撅嘴，扭過頭去，卻似乎有些笑意，隻是口中仍是毫不客氣地道：“跟你聊天總是很難愉快！”
李謙聳聳肩。
…………
飛機落地，兩人各自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出了通道。
來接機的是黃文娟。
看見李謙身邊跟着一個大美女，早已見慣了風浪的黃文娟一副隻當沒看見的模樣，直接奔李謙走過去，要接行李箱，道：“哥，我來吧。”
李謙卻擺擺手，然後伸手引向白玉京，道：“白玉京，我的白娘子，她要在順天府這邊先呆幾天，這幾天的時間，她的吃、住、行，都由你全程陪同。”
黃文娟聞言愣了一下，但很快就點頭，對白玉京露出微笑，還伸手去接她的旅行箱，“白小姐你好，我叫黃文娟。”
身爲明湖文化的助理，現如今的黃文娟，早已不是當初廖遼的小助理了，她每天手頭上的事情多着呢，畢竟明湖文化現在隻有一個總經理齊潔，連個可以給她搭把手的副總都沒有，所以，黃文娟的這個職位，鍛煉人是真鍛煉人，忙也是真忙。
但她心裏很清楚，既然李謙這麽安排了，那就肯定是有他的考慮的，所以也就是愣下神的功夫，她就立刻答應了下來。
更何況，李謙的那句介紹可是叫人印象深刻的——“我的白娘子”，他這麽說！
公司的影像部成立之後，一直都在緊張地籌備第一部電視劇《新白娘子傳奇》的開拍，黃文娟當然是門清的，而白娘子，顯然就是女主角了！
還是李謙親自跑到西安府去請了四五天才請回來的女主角！
…………
接過白玉京的行李箱來，黃文娟随後就打電話出去，讓車子可以上來了。而她自己則随後就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，把說話的空間留給李謙和白玉京。
隻是，兩人一路無話。
走出航站大樓，站到玻璃門之外，看着面前這條道路上不斷地有車輛穿梭，上人、下人，白玉京的目光頓時就重新變得悠遠且茫然起來。
李謙陪她站住，片刻後，緩緩地道：“好多年沒回來了吧？”
她點點頭，眼底裏似乎有些情緒正在發酵，“好多年了。”
“這裏變化很大。”李謙說。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她說。
不大會兒，奔馳商務車遠遠地駛了過來，在黃文娟面前停下。
李謙看過去，白玉京也看過去。
司機下來幫黃文娟接過行李箱、放好了，又快步跑過來，把李謙的行李箱也接過去，這時，黃文娟也走過來，道：“李總，白小姐，咱們上車吧？”
白玉京深吸一口氣，邁步要走，卻又扭頭看向李謙，“謝謝你，邀請我來。”
李謙聳聳肩，“很期待接下來跟你不斷吵架的日子。”
白玉京笑了笑，抿起嘴，“貧嘴真是一個很不好的毛病。”
…………
白玉京已經入住了，對公司給她安排的酒店挺滿意的。
白玉京今天早起出了一趟門，但是沒讓黃文娟和司機跟着，也不讓接送，一直到下午三四點鍾才回來，看她的樣子，挺疲倦，風塵仆仆的，很懷疑她是不是出去走了一整天。
白玉京中午去了一個小區，黃文娟陪着，公司的車給送去的，似乎是去拜訪某個人去了。
白玉京晚上去參加了一個小型的聚會，黃文娟守在酒店外頭，似乎看到了幾個娛樂圈裏的熟面孔。
她今天一天都憋在酒店裏，哪裏都沒去。然後，她還委托黃文娟出去幫她辦了一張新的電話卡。
終于，在來到順天府五天之後，八月十一日，周五，白玉京來到了明湖文化公司。
李謙并沒有興師動衆，甚至都并沒有出門去迎接她，隻是在黃文娟把她帶過來之後，讓她直接就到了自己的辦公室。
白玉京一身白衣白褲，看去率性而灑脫。
走進李謙的辦公室，李謙讓座，她卻并不着急坐下，而是在李謙的辦公室裏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，等李謙沖好了茶又招呼她，她才坐下，臉上帶着一抹淡然的笑意，道：“不得不說，以你的年紀，能在幾年之間走到當下這一步，真的是挺了不起的。”
李謙笑笑，一邊分茶，把茶盞遞過去，一邊笑道：“真不容易，這是我聽你說過的那麽多句話裏，唯一一句誇我的。”
白玉京笑笑，接過茶水，卻并不喝，目光倒是收了回來，淡然地獄李謙對視着。
李謙也看着她，問：“怎麽樣？見了不少朋友？”
白玉京點頭，卻又搖頭笑笑，“好多年沒怎麽來了，朋友……不多了。”
李謙笑笑，信心十足地道：“拍完了這部戲，你的朋友就會重新多起來的。”
白玉京抿抿嘴唇，似笑非笑，不說話。
于是李謙隻好又問：“怎麽樣，你的朋友們，給了你什麽建議？”
白玉京又抿抿嘴唇，道：“我隻有兩個朋友，但她們都不建議我接你的戲。”
頓了頓，見李謙聳了聳肩，她臉上露出一絲輕松的微笑，又接着道：“他們告訴我，如果我要拍戲，他們可以給我推薦更好的戲，更好的劇組。”
李謙攤攤手，很無奈。
這就是現實……沒辦法。
他在流行歌壇，如今已經是大腕中的大腕，整個流行歌壇的圈子裏，敢說比他腕兒還大的，已經不太好找了，但是在影視圈子裏，他就是一個演過幾集電視劇的小演員，和一個還在讀大二的攝影新丁——盡管他身上有着名人的加成，但是，在影視圈子裏混過些年頭的人都知道一個道理，明星+大制作，都不一定保證戲好看，更何況這個明星還是個外行人，更更何況這個外行的明星要做的不是客串出演，而是直接身爲一部戲的導演？
這樣的片子，如果她的那些朋友都會贊成她過來演，那就算不上什麽真朋友了。
更何況，能跟白玉京做朋友的，肯定是多年以前就已經在影視圈有一定地位的人了，這樣的人，如果拿白玉京當朋友，願意給她找機會，還真是不缺！
但是，白玉京還是如約的過來找自己了，不是嗎？
于是，李謙問：“所以呢，你考慮清楚了嗎？”
白玉京笑着點點頭，“當然。我願意從你這部戲開始，重新回到演藝圈。”
李謙爲之擊掌！
“太好了！”
頓了頓，他興奮地道：“等的就是你這句話！有了你的加入，我可以跟你保證，這部戲，必紅！”
白玉京又是微微地笑了一下，然後才緩緩地道：“紅不紅倒是無所謂，我隻是……想演戲了。”
…………
白娘子的角色确定下來，距離《新白娘子傳奇》這部戲的開機，就越來越近了。
雖然許仙和小青的角色一直都沒有最後确定，但備選人還是有的——這兩個角色，都要視乎飾演白娘子這個角色的演員的氣質和戲路，來确定人員。
小青的演員，當然要找棱角硬一點的，那才能更加的凸顯出她那個小火爆性子來，并以此襯托白娘子的溫柔賢惠，而許仙……不得不說，那個經典版本中的女扮男裝，雖然經典到已經成爲範本，但李謙思之再三，還是不準備找女演員來客串。
即便抛開好壞、代入感這些東西不論，至少李謙更願意看到一個男演員來扮演許仙，哪怕是這個演員會相對的“娘”一點。
簡單說，許仙的角色，要的就是文弱、孱弱、弱不禁風。
而這個角色存在的意義，跟小青一反一正，是爲了凸顯出白娘子的英武和智慧的——沒錯，白娘子這個電視形象之所以如此的經典，令人難以忘懷，正是因爲她是被這樣塑造出來的！她身邊的一切角色的塑造，都是爲了凸顯和襯托出她那種近乎完美的形象。
思之再三，李謙給自己在電影學院的同學、96級表演系朱強打了一個電話過去，邀請他過來試鏡許仙——在如今熱播的《三國演義》裏，他的角色已經出場過了，是一個隻有幾個鏡頭的小角色，諸葛均。
他是那種很典型的文弱小生，長得俊俏，俊俏到如果穿上女裝化上妝，會比女孩子還要俏麗三分的程度！另外，他人也比較瘦，古裝扮相裏，尤其是宋朝那種舒袍廣袖的服裝穿在身上，更容易達到那種文弱的感覺。
當然，這隻是說明他達到了飾演李謙心目中那個許仙的基本條件而已，事實上，在國内演藝圈，适合飾演許仙這個角色的小生，還有不少，但誰讓朱強跟李謙是師出同門，且平常在學校裏就多少有點交情呢？
在力所能及、在不影響質量的前提下盡量拉自己人一把，這是每個人都在做的，李謙并不認爲這有什麽不對——事實上，不管是另外那個時空的北影、中戲，還是這個時空的順影、華戲，都是影視圈子裏很有勢力的力量。
同樣一個角色，如果A合适，B不合适，那自不必言，沒人會拿自己的戲開玩笑，但如果A和B都合适，誰來演這個角色，都不會影響到整部戲的成色，而偏偏A是個陌生人，B是順影的校友……有很大幾率，這個角色是屬于B的，這就是這個圈子的規則之一。
在李謙的電話打出去之後，馮玉民随後就幫忙聯系，約了一個目前來說，在電視劇圈子裏始終混得不上不下的演員，也來試鏡。
她叫鍾靈，戲路偏武戲多一點，但是不夠漂亮，長得也頗有些男孩子的英氣，所以，盡管合作過的導演都認爲她演技很出色，但入行多年，她卻一直都是隻能出演一些次要的角色，不是些重要的丫鬟，就是女俠客之類，總之，很面熟，很多戲裏都能看到她的面孔，但那麽多年過去，她卻始終不溫不火的，就是火不起來。
所以，還不到三十歲呢，圈裏人就都已經紛紛拿她當“老戲骨”來看了！
而巧的是，小青這個角色，需要的演員恰恰是不能太漂亮，且需要有那麽一點英氣的！
…………
八月十五日，兩人如約來試鏡。
一試之下，李謙當即拍闆，許仙和小青的演員，就此定了下來。
至此，除了一些需要随組的普通演員還沒有最後敲定之外，戲份稍微多一些的主要演員，都已經陸續定了下來，而距離《新白娘子傳奇》開機的時間，也已經不遠了。
***
已經預約了九号考科三，明天就要去菏澤熟悉考場，我會帶着筆記本，但不保證一定能寫東西，所以，暫定明日無更。望見諒！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