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此刻，面對沉默着的話筒，齊潔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李謙正在皺着眉頭苦苦思索的樣子。
事實上，電話那頭的李謙，也的确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。
他從齊潔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的震驚, 絲毫都不亞于齊潔從何潤卿口中聽到那一句“我想簽過來”時的感覺，甚至還要更加的驚訝。
何潤卿……這是在搞什麽？
别的就不說了，首先，在李謙看來，他跟何潤卿之間在此前實在是并無深交，甚至彼此之間因爲她的經紀人劉梅, 還鬧過一點小誤會, 雖然後來工作室開業時她親自來道賀，似乎是化解了那個小誤會, 但也頂天了就是熟人而已，并沒有什麽所謂的交情。
所以，原來何潤卿跟索尼鬧掰了、解約了，居然就是要來投奔我的麽？
開什麽玩笑！
要是這麽做的是廖遼，那李謙沒什麽好猶豫的，哪怕得罪索尼唱片，也肯定得把廖遼簽下來，畢竟，兩個人從她的第一張專輯就開始合作，彼此成就、彼此相知，相互之間是有交情的，甚至,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，還不止交情，應該可以算是有一點感情的。
但是當這個人換成何潤卿……好吧，大家的确也有過合作，雖然隻有一首歌，但是考慮到截止到目前爲止，李謙也就隻和廖遼、五行吾素以及她何潤卿有過合作，所以，嗯，就算彼此之間還有一點交情好了。
但是，就憑這麽點交情，值得你甩開索尼來投奔我？
而且，從何潤卿過去這些年做事的風格來看，她一向都是一個行事穩妥的人，像這樣有些瘋狂、有些孤注一擲意味的事情，也似乎不該是她做出來的呀！
難道說真的是越穩妥的人瘋狂起來越吓人麽？
…… ……
時間過了大約能有半分來鍾，李謙似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然後，他對着電話道：“回了她吧！就說，我不敢簽她！”
齊潔愣了一下，緩緩地道：“你……确定？”
電話那頭，李謙苦笑、歎氣，“過完年廖遼是肯定要過來的，你想，一個廖遼還好說，反正我們倆從頭到尾都在合作，甚至圈子裏不少人都傳我們倆根本就是在談戀愛，所以，雖然還是免不了會有人眼紅，但還不至于引起大範圍的影響，但是，再加上一個何潤卿……你覺得，咱們一個成立剛一兩個月的小工作室，先後簽下兩大天後，這日子還能不能過？外頭那些大大小小的唱片公司就算不說什麽，是不是光紅眼病就能殺死咱們？”
李謙說的道理，齊潔當然明白，也很理解李謙的顧慮。但實話說，放着何潤卿這麽一尊大佛主動跑過來求加入，反而要拒絕掉，對于齊潔來說，實在是感覺可惜。
于是，片刻之後，她忍不住道：“可是這樣的話……”
她的話隻開了個頭，就被李謙打斷了，“我明白你的意思！代我跟潤卿姐道個歉吧，也不怕明白的跟她說，我不是不想簽她，是不敢簽。簽了她，我這家小工作室會犯衆怒的，到時候肯定會更加的步履維艱。相信我，她會明白的。估計……也應該能理解？”
齊潔想了想，歎口氣，“我明白了。”
片刻後，李謙道：“嗯，那就這樣。”然後就挂斷了電話。
回過頭來面對何潤卿，齊潔一臉歉意的苦笑。
何潤卿倒是面色不改，一如既往的帶着微笑，似乎是她早就已經料到了一些什麽似的，隻是問：“謙少他……沒同意？”
齊潔點點頭，回去坐下，認真地看着何潤卿，道：“何小姐，實在是不好意思，李謙讓我代他跟你道歉，他的原話就是，他不是不想簽你，是不敢簽。”
何潤卿點點頭，笑道：“我明白的。”
見她的反應還算平靜，齊潔心裏暗暗地松了口氣，又重複了一句，“實在對不起！”
何潤卿低頭沉默片刻，又坦然地擡起頭來，道：“那，有什麽别的方法可以讓謙少改變主意嗎？”
齊潔愣了愣，趕緊道：“何小姐，你好像是沒明白李謙的意思？他的意思是……”
何潤卿擺擺手，笑道：“謙少的意思，我明白了。你們工作室剛開業，業務還都沒怎麽做，在圈内的人脈啊之類的，也還都沒建立起來，所以，廖遼應該是肯定會過來的，這一點在圈内也不算什麽秘密了，然後，如果我再過來的話，謙少的壓力會很大，對吧？”
齊潔點了點頭。
何潤卿想了想，道：“肯定是會讓謙少爲難的了，這一點，來之前我也想到了。但是……我堅持我的想法，我還是想要簽進李謙工作室。”
齊潔聞言愕然。
頓了頓，何潤卿道：“齊總，我有幾句話想請你轉告謙少，第一，市場從來都是打下來的，而不是和和氣氣談下來的，第二，從我決定跟索尼解約那時候起，我就認準他了，如果他覺得我還能唱五年，我就簽五年，如果他覺得我還能唱十年，那我就簽十年，我不要什麽明星合約，一張新人約就足夠了。他的工作室開不起來，我願意陪着他撲街！所以，請他在方便的時候，給我一個機會，至少讓我當面和他說幾句話之後，再做決定，好嗎？”
齊潔聽得微微張口，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但說到這裏，何潤卿卻笑了笑，站起身來，伸出了手。
齊潔也跟着站起身來，有些愕然地伸手與她相握。
何潤卿道：“齊總，咱們明天見。謝謝你今天幫我打這個電話。”
“呃……”齊潔愕然，依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實話說，盡管此時的她深入流行歌壇内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，再加上又是從一開始就跟李謙、廖遼、五行吾素這個級别的人物打交道，所以早就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李謙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創作人、制作人，對圈内那些貌似風光無限的歌星們有着多大的吸引力，但直到此刻，直到聽到了何潤卿剛才的那番話，她才突然醒悟，原來，以前自己還是小瞧了李謙對這個圈子裏的歌手們的巨大吸引力。
那種感覺，簡直有若磁鐵與鐵，又仿佛飛蛾與火。
大神級别如何潤卿，在李謙已經正式拒絕了她的加入申請之後，依然堅持要求加入，甚至不惜抛掉自己過去的那些頂級待遇，直接開口要新人約！
這種對李謙在歌手們心中的地位的重新認識，讓齊潔一時之間震撼得有些犯暈，這種震撼，一直到她主動開了門，親自把何潤卿送到工作室門外，看着她進了電梯離開，然後自己又回身、精神恍惚地回到了辦公室，都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。
以至于，她根本就沒有留意到何潤卿最後的那句話——
她說：“明天見。”
…… ……
甜歌皇後何潤卿孤身一人親自跑來工作室，跟齊總閉門密談了能有二十分鍾，然後齊總失魂落魄地送走了何潤卿，默默無語地回了辦公室……
工作室裏的一幫八卦男女們頓時就忍不住了，剛才有客人在，他們好歹還矜持一點，别管有沒有正經事兒，至少是裝模作樣的在辦公，可等到齊潔回了辦公室，大家很快就又湊到一起，嘁嘁喳喳的議論起來。
然後，大家很快就集體跑到目前工作室的第二号人物，内勤部經理段玉國的辦公室裏，再然後，大約四五分鍾之後，即便是一向低調沉默的段玉國也被他們給說動了，拿着幾份文件，敲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。
是有幾份文件要簽。
公司買了不少辦公用品，像什麽墨水啊、A4紙啊，包括特意找印刷廠定制印刷了一批公函啊、特制的空白樂譜啊之類的，段玉國已經簽過字了，當然還需要讓齊潔這個總經理也簽過字，才能從财務那裏走賬。
齊潔接過來，一邊讓段玉國坐，一邊大緻看過一遍，心裏默默核對了一下，絕對賬目沒錯，就刷刷地簽了字。
但拿了簽過字的文件之後，段玉國居然沒走，很罕見地問：“齊總，聽說剛才何潤卿來了？那個大歌星何潤卿？”
這個時候，齊潔的心态已經平和了下來，至少是在工作室的下屬們面前，她已經表現的跟往常一樣平靜。
面對段玉國的問題，她點了點頭，“嗯，她是來過。”
段玉國就又問：“那她來是……找老闆邀歌？”
齊潔深吸了一口氣，看着段玉國，緩緩地道：“不是，她想簽約到咱們工作室。”
這下子，沉穩如段玉國，也是忍不住面露吃驚之色，“她？要簽到咱們工作室來？”頓了頓，他臉上湧起一抹狂喜，“廖遼小姐已經決定年後過來了對吧？要是再加上何潤卿……天哪，咱們工作室，要有兩大天後了？”
從頭到尾，齊潔始終面色平靜地看着他。
到這個時候，她笑笑，突然問：“是外頭她們讓你來問的吧？”
段玉國的驚喜戛然而止，臉上有些尴尬，“這個……其實我也挺關心這件事的。呃，對了，何潤卿要過來，條件肯定特别苛刻吧？那可是大歌星！您跟李總商量過了沒？李總怎麽說？同意了沒？”
頓了頓，他似乎是想起來剛才那幾個人跟他說過的，送了何潤卿走之後，齊潔的臉色似乎并不太好，這時看看齊潔平靜的臉色，似乎也的确是并沒有簽下何潤卿後該有的那份歡喜，于是他頓時就收斂了一些，小心地問：“不會是何潤卿的條件比廖遼小姐還高吧？”
齊潔笑笑，平靜地道：“不高，她已經跟索尼解約了，咱們不用替她掏違約金，而且，她也不要簽字費，她自己親口說的，隻要一張新人約就足夠了。”
段玉國聞言愣住。
何潤卿？新人約？
我的天哪！
雖然進了工作室之後，他跟其他人一樣，最近一直都在惡補流行歌壇的常識，而且經過齊潔最近大半個月的洗腦，對于李謙的實力，和在音樂圈内部的地位，那也是膜拜到不能再膜拜，但是，那可是何潤卿啊，甜歌皇後啊！
不掏違約金，不用簽字費，隻要一張新人約？
可什麽玩笑！
難道自家老闆在業内的地位已經牛叉到這個級别了麽？
招牌一豎，各路豪傑紛紛來投？
這似乎……不大現實吧？
像何潤卿這個級别的巨星，一張合約，哪怕簽三年，往往也會牽涉到幾千萬級别的款項了！你要說人家看好自家老闆的創作能力和制作能力，所以慕名來投，這個雖說也夠吓人、夠叫人不敢置信的，但想想老闆過去的成績，到底還算是解釋的通，但你要說人家甯可拿新人約也願意跟工作室簽約，這個……何潤卿紅了十年了，始終是歌壇四大天後之一，她會不知道如果簽新人約的話，那她接下來的所有收入，都将會被工作室給拿走大頭？
以她的江湖地位和吸金能力，自家工作室這邊得是有多吸引她，才能讓她做出那麽傻的決定？
不過，好吧，她一時糊塗也好，偶爾犯病也罷，對于工作室來說，這肯定是注定了要占大便宜的好事兒啊！
于是，他回過神來，當時就忍不住問：“那，您同意了？李總同意了？”
齊潔笑了笑，放下手中筆，緩緩地靠到了椅背上。
…… ……
三分鍾之後，段玉國失魂落魄地從齊潔的總經理辦公室走出來。
一衆蝦兵蟹将立馬圍了上去，盡管有所顧忌，大家都刻意地壓低了聲音，卻還是亂糟糟地問：“怎麽樣？怎麽樣？段經理，齊總說什麽？何潤卿來是不是來邀歌的？還是來找咱們老闆給他監制下張專輯？”
段玉國慢慢擡頭，依舊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，看着面前的一張張臉。
片刻之後，他說：“何潤卿是來談簽約的，她想簽進咱們工作室。”
現場一片死寂。
片刻之後，一幫蝦兵蟹将差一點兒就忍不住要當場蹦起來。
盡管必須壓低聲音，但他們還是忍不住紛紛激動地追問——
“真的假的？何潤卿也要簽到咱們工作室了？”
“我靠，廖遼，何潤卿，兩大天後啊！”
“盡管我還沒有見過老闆，不過不得不說，我已經愛上他了，這也太diao了！山東呼保義，河北玉麒麟，加一起都跟不上咱們家老大一根手指頭啊！”
“老大無限，魅力無窮！老大的招牌一挂，立刻就有兩大天後來投！”
…… ……
過了好一陣子，大家各自發揮想象力，讨論得，或者說是吹牛吹得不亦快哉、唾沫橫飛、面紅耳赤，看那樣子，就憑何潤卿主動過來要簽約這件事，他們簡直能把李謙吹到天上去！
但是，段玉國從頭到尾，卻隻是一臉平靜地看着他們。
好吧，剛才齊總施加于我的，我當然應該有樣學樣，再施加給你們。
這就興奮了？這就不能自已了？這就覺得算牛逼了？
那接下來還不得吓死你們？
…… ……
片刻之後，讨論得不亦樂乎的幾個蝦兵蟹将終于注意到了段經理的平靜，不由得就紛紛停下來，看着他。
這時候，段玉國照舊木着一張臉，面無表情，隻是又平靜地繼續道：“何潤卿說，她已經跟索尼解約了，不用咱們工作室替她掏違約金了，而且她也不要簽字費，也不要明星合約，她隻要求簽新人約就好。”
現場再次一片死寂。
片刻之後，大家的眼睛齊刷刷地瞪大。
“真的假的？”
“我靠，這不可能吧？”
“據說新人約和明星約的待遇，差了老鼻子去了！”
“老闆這吸引力，也太牛叉了吧？簡直突破天際！跟着這樣牛叉的老闆混，看來我是要走大運了麽？”
…… ……
一分多鍾之後，注意到段經理繼續安靜地一言不發，一幫人終于又再次安靜下來，紛紛地看着他——這個時候，哪怕再傻，都能看出來段經理還有後話了。
果然，片刻之後，段玉國木着臉，緩緩地道：“咱們老闆，拒絕了。”
“呃……”
現場再次一片死寂。
每一雙眼睛都瞪得溜圓。
何潤卿要來，不要簽字費不說，還自降身價，主動要求簽新人約，這不要說對李謙工作室這個剛剛成立了才一個來月的小工作室、草台班子來說了，放眼全國，哪家唱片公司會舍得拒絕？
甚至于，都不用這些。對于國内歌壇的幾十上百家唱片公司來說，隻要她何潤卿願意跳槽，那麽，誰家不是違約金人家給？
簽字費？給！多多的給！
明星合約？你有什麽條件，一切好談！
隻要你何潤卿願意過來！
别說這個了，何潤卿紅了這麽些年，背地裏也不知道有多少唱片公司打過挖她過去的主意了，暗地裏的接觸，肯定也是絕對少不了的……你想啊，一個歌手主動願意過去，和需要唱片公司砸錢砸到她願意過去，那條件肯定又是另外一個級别了！
要知道，她可是何潤卿啊！
盡管她最近一兩年的境況，似乎大不如前了，但是在國内歌壇伸手扒拉扒拉，多了不好說，女歌手前三那是穩穩的，所有歌手加一起，那也是前十名級别的！
哪怕再衰落，女神，還是女神！
但是，我們家老闆，拒絕了……拒絕了……拒絕了……
***
第二章！
今天是兩章連更哦，大家别忘了看上一章！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