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廣播完畢之後，少女的腦袋微微一歪，雖然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，但是卻能讓方吳爲感覺到她的疑惑。不過方吳爲并沒有太過關注少女的感情，因爲此時此刻他已經将注意力放到了廣播的聲音上。那個與吳萌一模一樣的聲音，讓他不得不在意。
“那個廣播的人是誰？”
走動了幾步，方吳爲搜索着潔白過道牆壁上的隐蔽音響，然後回過頭朝少女問道。他的心中充滿了對吳萌的愧疚，還有渴望再一次見到吳萌的希冀，這些都讓他坐立不安，無法去想與吳萌無關的事情。
“那是姐姐。”
少女看着方吳爲，平靜地說道。對于待命指令的疑惑，不過短短一會兒她就不再糾結。畢竟，待命也屬于任務中的一種。
“姐姐？”
方吳爲皺了下眉頭，不太明白少女口中的姐姐是誰。不過很快，方吳爲又記起了在家中的1001。那個拿着自己白大褂的1001，也是說出了姐姐兩個字。
“姐姐是發布任務的姐姐。我必須聽從她的話。”
少女機械式地說道，就如同一個機器人一樣，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。
“爲什麽你必須聽從她？她在哪裏？”
方吳爲很快地問道，他隐隐約約感覺少女口中的姐姐和吳萌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，但是一種怪異的預感，卻讓他不安起來。
“。。。”
少女沉默地看着方吳爲，就好像在腦海中組織着語言，表達自己對于“姐姐”的理解。過了一會兒，她才緩緩說道：
“我。必須聽從姐姐的話。因爲姐姐無處不在。”
“無處不在？！”方吳爲愣了一下。
“是的。姐姐無處不在。”
點了點頭，少女的語速依舊固定，一成不變。在她的心中，這就好像是從出生便刻下的記憶，刻下的烙印，是一件理所當然毋庸置疑的事情。
“這到底。。是怎麽回事啊。。”
對于少女來說平常的事情，對于方吳爲來說可是不能理喻的事情。畢竟一個人如何能無處不在呢？如果少女口中的姐姐就是吳萌，那吳萌究竟是發生了什麽？
一團又一團的困擾與疑惑，緊緊刺痛着方吳爲大腦的神經。終于在糾結了許久之後，他才緩緩歎了口氣，暫時放棄了思考。而此時，他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。算上來到未來的時間，他大概也有二十四個小時滴米未進。
“你。餓。咦。”
少女看着身前靠在牆壁上的方吳爲，說出了如同是疑問句一般的話語。
“還好。。”
背靠在光潔的牆壁上，方吳爲用手按着額頭，失落地回答道。他心中殘留的疑惑，還有對吳萌的思念，讓他無暇去考慮溫飽。雖然不再鑽進無解的思考漩渦，但他的情緒依舊低落。隻是他的肚子，再一次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。
“咕~”
就像是一隻幼雛，在無人的山洞之中叫起乞食的哀鳴。方吳爲的身體告訴他自己，再不吃飯就要餓暈了。
“你。跟我走。”
少女平靜的眼眸不再看向方吳爲的臉孔，轉而緊緊盯着他的肚子。也許她在好奇着這個男人的胃究竟和自己有什麽不同，爲什麽會發出這麽大的響聲。
“？”
擡起頭，方吳爲正想說不用了，沒想到少女已經自顧自地走到了過道的另一頭。然後過道牆壁上便憑空出現了一個長方形的洞，少女正站在門前等待着自己。
雖然不明白少女爲什麽能夠像瞬移一樣跑出那麽遠，但是想到昨天晚上少女面對怪物時的身手，這一切也沒有那麽不合理。方吳爲輕輕揉了揉肚子，踱步走向了少女所在的門洞邊。
剛走到門口，方吳爲才發現這扇門的奇特之處。潔白透亮的過道牆壁，就如同被切開了一條整齊的細縫。而那長方形細縫所包裹住的牆壁，就像是可折疊的紙張一樣，一層一層疊起，縮在了門洞的正上方。如果不去仔細觀察，隻會覺得是牆壁上憑空出現了一個門，顯得極其隐蔽又美觀。
“你。這個。”
在方吳爲詫異地看着門框結構的時候，少女已經進入了房間中，拿着一根手指粗細的玻璃管，遞給了方吳爲。
透明的玻璃管中，淡綠色的液體散發着特殊的色澤，在管體中輕輕蕩漾着。像是果凍，卻又沒有完全凝固，整體就如同琥珀一樣在人造光下，反射着美豔的淡綠色。
“這個是。。營養液？”
方吳爲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玻璃管，輕盈冰涼的觸感，從指尖傳來。輕輕晃動一下，裏面的綠色液體也随之晃動，在管壁上留下淡淡痕迹。
看着手裏的東西，方吳爲曾經差一點要遺忘的記憶，忽然從腦海之中跳出。在上官傲麟剛來到龍生府時，他曾去吳萌的房間裏找過吳萌，那時候的吳萌正巧就是在喝這個東西。當時的自己還把吳萌正在喝的營養液拿走自己喝掉，結果被吳萌數落了一頓。
想到了這裏，方吳爲的腦中又浮現起吳萌的樣子。那個光着腳丫，把身子包在被子裏面，隻露出一顆小腦袋看着自己可愛模樣。
“你。喝。”
少女無神的眼眸中，倒映着方吳爲陷入回憶的怅然神情。忽然一把将方吳爲手中的營養液奪下，打開了上面的密封蓋，然後将營養液塞到了方吳爲的嘴中。
“嗚？！”
被少女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弄懵，方吳爲堪堪用手取下嘴巴上的營養液，被狠狠嗆了一大口。
“咳咳。。你幹嘛呢？”
一隻手拿着玻璃管，另一隻手不停拍着胸口，方吳爲被嗆得滿面通紅。不過他也很快注意到，自己居然沒有剛才的饑餓感覺了。
詫異地看向手中的綠色營養液，雖然它一點味道都沒有，但是卻意外的容易入口。既沒有什麽奇怪的滑膩感，也沒有如同水一般的感觸，隻是簡簡單單地喝到了進去，然後從胃部升起一種暖洋洋地熱氣，将所有的饑餓都驅散。
“算了。。下次别這樣了，我會被嗆死的。。”
看了一眼依舊面色平常的少女，方吳爲将左手剩下的營養液一飲而盡，砸吧了下嘴巴。
“你。餓。咦。”
少女看着方吳爲喝完，又再一次問道。在與少女接觸了一段時間後，方吳爲也能理解這是少女在問自己還餓不餓。
“一瓶就夠了。你不用嗎？”看着手中透明的玻璃瓶，感歎着未來世界食物的特殊，方吳爲回答道。
“我。不需要。”少女看了一眼那綠色的玻璃瓶，又看向方吳爲，一字一句說道。她手上本來一直拿着的掃把，也已經放到了房間的角落中，然後她指着牆上的一處小口，接着說道：
“瓶子。扔那裏。”
“嗯。。”瞥了一眼少女，雖然接觸了一會兒也算熟悉了少女的說話方式，但方吳爲依舊覺得這樣機械的聲音，顯得有些奇怪。就好像自己不是和一個人在交流，而是和一個機器人在對話一樣。
順手将瓶子扔進小洞，方吳爲這才觀察起房間的模樣。這間設計緊湊的房間中，緊靠着門邊牆擺着四五個白色的櫃子。一對小小的桌椅，就好像是爲孩子設計的飯桌擺在正中間。在正對門的地方，一個小小的吧台上擺着一台機器。如同果汁機亦或是飲水機的機器上，還能看見一塊小小的銘牌寫着《上商科貿》。
“又是上官家嗎。。”撅了噘嘴，方吳爲的心裏已經有些不平衡。硬要說的話，大概就是仇富心理吧？一切覺得有意思的東西，都是上商科貿的，這還真的是有些諷刺。
左邊看看，右邊瞧瞧，方吳爲就這麽觀察起了房間。雖然出于禮儀來說，這樣并不禮貌，但未來新鮮的東西，總讓過去的人感到新奇。就比如一個唐代的百姓，忽然來到二十一世紀中，也一定會大驚失色，每看到一樣新鮮的東西都會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。
而一直将視線不停亂瞄地方吳爲，很快也還是注意到了門邊的少女。面無表情的少女，并沒有過多的動作，就這麽站在門邊看着方吳爲。沒錯，一直盯着，眼神沒有移開過一秒。
“那個。。我臉上有什麽嗎？”
終于是被少女盯到了不好意思，方吳爲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，朝少女問道。
“你。沒有。”
少女機械地回答道，然後繼續盯着方吳爲。可能她并不理解，正常人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，潛意識想透露的訊息是不要再看着自己。
“算了。。”
被少女盯得毛骨悚然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，方吳爲也意識到眼前的少女看來是不會挪動視線，隻得尴尬地說道：
“說起來，你到底是叫什麽名字呢？爲什麽你要自稱999？”
剛才少女說過自己叫做999，但這種名字實在是讓方吳爲無法接受。而這種被注視的情況下，方吳爲也隻能找一些話題，将這種尴尬的氣氛打破。
“我999。不是自稱。”
少女向前走了一步。她話語中的意思應該是想要強調自己的名字，就是999，而不是自稱自己爲999。
“是嗎。。”
方吳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，和這種機器人一樣的人對話，真的有些無話可說。說是要找話題卻也沒有什麽好話題可講，自己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人，又能知道什麽跟二十四世紀相關的東西呢？
“那你不會是有姐姐或是妹妹吧？”
看着身前自稱999的少女，方吳爲忽然又記起了那個1001。999和1001之間隻差一個1000，而兩個少女長得又是如此相像，實在很容易把她們聯想在一塊。
“除了發布任務的姐姐。我。沒有别的。”少女看着方吳爲，再一次平靜地說道。
“怎麽可能？！”
在聽到少女的回答時，方吳爲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。不過他很快還是平複下心情，畢竟未來社會是個什麽狀态誰都不知道。也有可能這個少女其實是某個量産型的機器人，每個機器人長得一模一樣，但是編号卻不同。
“。。。。”
就這樣，房間裏的兩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。
少女依舊死死盯着方吳爲，而方吳爲隻能不停地左顧右盼，緩解這種難言的尴尬。輕輕敲了敲擺放在牆邊的白色櫃子，本來光潔平整的櫃子，白色面白忽然裂開了一條縫，然後沿着縫隙面闆緩緩向外打開。在吓了一跳之後，方吳爲才發現原來這隻是開啓櫃子的方法。
看着裏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數百個綠色營養劑，方吳爲不禁感歎了一下未來食物的單一性，然後回過頭看着少女問道：
“999，你剛才不是說你不用吃嗎？那這裏怎麽會有那麽多營養液？”
如果說眼前的少女不需要吃東西，是類似機器人一樣的存在，那麽這麽多的營養液是給誰的呢？一定是有某個人類也住在這裏吧？
“不知道。”
簡短而又快速的回答，從少女的口中再一次說出。不僅沒有解答方吳爲的疑惑，還将對話牢牢鎖死，讓方吳爲再一次失去了一個話題。
“。。。。”
一臉黑線地看着少女，方吳爲的心中已有千萬隻野馬狂奔而過。隻不過被注視着的少女，依舊是面不改色地看着方吳爲，就好像自己并沒有做出什麽不好的事，殊不知她一直盯着方吳爲就已經令人尴尬。
“算了算了。。我最後問你件事。。”
看着少女仿佛永遠不會改變的表情，方吳爲無奈的問道：
“爲什麽之前你會說我是你夢裏的人呢？”
“你。在我夢裏受了傷。”
少女的聲調沒有改變，但是方吳爲卻察覺到了一絲怪異。不隻是對少女聲音裏蘊含的情緒感到怪異，更對少女所說的話感到怪異。
“不對吧？我昨天确實是受了傷，而且被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救了。”
方吳爲皺起眉頭，看着門邊一直注視着自己的少女，疑惑的問道。
“你是我夢裏的男人。你。錯。我。對。”
少女一字一句地說着，她原本毫無波瀾的眼眸裏，難得的出現一絲波動。就好像一顆石子，墜入了平靜的水面，蕩起漣漪。
方吳爲的眉頭越皺越深，他不會承認自己進入到誰的夢中，因爲那一切都是那麽真實，甚至是被饕餮玉墜侵蝕的感覺，也深深刻印在記憶中。
但是身前的少女卻一再強調自己是她夢中的人，這一點不得不讓方吳爲重新思考這一切。
“那。。昨天是你在夢裏救了我？”帶着一絲狐疑，方吳爲順着少女的話問道。
“嗯。我。夢裏救你。”
少女就像是松了一口氣般，點了點頭，看着方吳爲說道。
“夢中的你，爲什麽要救我？”
方吳爲的眉頭緊成了一團。他隻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，馬上就能知道少女的身份，但又覺得自己缺少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，讓自己止步不前。
“我。咦。”
少女的腦袋微微一歪，一動也不動，思考着昨天夢中的自己爲什麽要救這個男人。
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，少女就保持着這個動作一直沒有改變，直到方吳爲快要等不住的時候，少女忽然頭一正，看着方吳爲說道：
“你。我在意。”
愣了一下，方吳爲詫異地看向身前的少女。少女披肩的頭發輕輕晃動着，柔柔的眉毛，微微挑起。明明是無神的眼睛中，卻有着如同寶石一般的黑色眼珠。粉紅的唇瓣，微微打開，讓人無法轉移自己的視線。
心髒撲通撲通地再一次狂跳，難以言喻的情緒再一次從心頭湧出。少女再一次不經意間說出的深情話語，讓方吳爲又陷入了少年的羞澀中。
“你這個理由也太敷衍了吧！”
搖了搖頭，将心裏頭紛亂的情緒甩開，方吳爲定下心神看着少女接着問道：
“我還有一個問題，如果說你都記得夢裏的事情，那你怎麽确定那不是現實呢？說不定那就是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啊！”
方吳爲的話音剛出口，一直平靜的少女忽然愣了一下，就像是卡殼了一般，嘴巴張開又閉上，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：
“我。999。夢中的我。998。不一樣。”
不知爲何，方吳爲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，感覺少女如同機械一般的聲音，莫名多了一絲傷感與憂愁。
心髒忽地一緊，方吳爲很快便意識到了一些答案。而在意識到這些答案的同時，一種令人悲哀的預感，也從方吳爲的腦海中騰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