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前,從心派的修真者們,突然渾身是血的出現在蠻荒金鎮的西門,仿佛經曆過了一場大戰一般,向鎮中之人求助。
從心派鋤強扶弱,救濟百姓,口碑一向在蠻荒大陸很好,所以金鎮的百姓自然對從心派的修真者百般照顧,直接騰出了一家上好的客棧,讓從心派的修真者們休養。
雖然金鎮中的百姓表面上都對此事閉口不言,但是暗地中依然還是議論紛紛,猜測着從心派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,揣測着蠻荒大陸的局勢是不是又要發生巨變。
金鎮客棧中。
“師父!徒兒請願回到山門!就是死,徒兒也要死在從心派的一聖峰之上!”
沈塵的左臂纏着一圈白色的紗布,跪在地上,朝着坐在屋堂之上的箫連,用力磕了一個響頭。
“師父!徒兒們請願回到山門!”
沈塵剛朝着箫連磕完頭,一同跪在沈塵身後的數十個從心派弟子,也一同磕了一個響頭,大聲喊道。這裏的每一位弟子身上,都纏滿了紗布,有的甚至少了一個胳膊,鮮血隐隐從那白色的紗布中滲出。
從心派被鮮血染紅的那一晚,每一位從心派的弟子都拼盡全力,頑強抵抗。但是怪物不畏懼真氣的能力實在太過厲害,最終從心派的弟子們還是被怪物殺死了将近八成,隻留下了三十餘人。在最後的時刻,從心派的門主箫連,做出了放棄山門的決定,帶着僅存的三十餘人從一聖峰中逃脫,如同喪家之犬一般,跑入山林躲避怪物,最後穿過山林來到了金鎮之中。
箫連渾身纏滿了白色的紗布,神色怅然的坐在屋堂的主座。微微歎了口氣,疲憊地說道:
“這件事以後再說。沈塵,阿成的身體怎麽樣了?”
跪在地上的沈塵愣了愣,擡起頭看着箫連。想不明白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師父,爲什麽不願意重新回到一聖峰。不過沈塵還是咬咬牙,跪着回答道:
“師父,阿成已經沒事了。聽雲長老說,阿成隻要再休息半個月就能下地。”
箫連點了點頭。微微歎了口氣,腦海中不停浮現出那一晚師父被拖離從心派的畫面。
那一晚,自己被怪物所圍,也受了許多的傷。當自己等待師父方吳爲出手時,師父卻被怪物一尾巴拍飛,然後被另外兩個仙人拖離了從心派,不見蹤影。
想到這裏,箫連神色黯然的低下了頭,難過的喃喃自語道:
“爲什麽。。師父不救從心派呢。。”
跪在屋堂中的沈塵看箫連的神情又落寞下來,不禁小聲喊道:
“師父。。”
聽到沈塵的話。箫連愣了愣,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屋堂中,底下還有那麽多的弟子正注視着自己。
随即箫連又歎了口氣,朝底下跪着的弟子們揮了揮手說道:
“你們先去休息吧。。讓爲師靜靜。”
沈塵神色變換地看着坐在屋堂主座的箫連,然後雙拳握緊,突然磕了一個響頭,大聲喊道:
“師父!您再考慮一下吧!弟子們都跟徒兒一樣希望回到山門!徒兒早就發過了誓,生是從心派的人,死是從心派的鬼!求求師父您滿足徒兒的願望!”
沈塵這麽一喊,他身後跪着的三十來個從心派弟子也跟着磕了響頭。一齊大喊道:
“師父!請您完成徒兒們的心願!徒兒們都願意與山門同生共死!”
箫連看着底下的從心派弟子,心中糾結萬分。那一晚自己之所以做出了撤退的決定,就是爲了保留從心派的火種。現在這些從心派未來的希望,卻要一個一個的回去送死。箫連隻覺得心裏仿佛被刀割了一般。難受至極。
“爲師說剛才講了,這件事以後再說,你們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箫連還是搖了搖頭,緩緩說道。
糾結與苦悶灌滿了箫連此刻的内心,還有對方吳爲離開從心派的苦惱,這些都讓箫連質疑起自己所做出的決定。也質疑起自己所作所爲是否真的正确。
“師父!您不同意,徒兒就不起來了!”
沈塵聽到箫連的話,狠狠一咬牙,用力的磕了一個響頭,額頭都溢出了血迹,大聲喊道。
箫連一愣,看向跪在地上額頭已經磕出血的沈塵。在箫連的印象中,沈塵從來不會違背自己的話語,爲什麽這一次沈塵卻那麽叛逆?自己當然也想要回到一聖峰,但如果那些怪物還在那裏,大家回去不就是去送死嗎?沈塵怎麽就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呢?
由悲轉怒隻不過一瞬之間,箫連一拍身旁的桌子,臉上帶着一絲怒色,朝着沈塵問道:
“沈塵,你是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?”
沈塵咬咬牙,用力睜大着眼睛,直視着坐在主座上的箫連,眼角的淚水緩緩溢了出來。
在沈塵的心中,師父箫連就是天,就是他的第二個父親。自從跟着師父起,沈塵從來沒有違背過師父,也從未被師父這麽罵過。
不過這一次,卻與以往不同。
沈塵咬咬牙,眼淚從眼角劃過,用力又磕了一個響頭,然後又用力磕了一個,不停磕着,任憑自己額頭的鮮血染紅了地闆,然後邊哭着喊道:
“師父!是徒兒不孝,但徒兒就是想要回到山門,那是徒兒的家,那是。。那是徒兒兄弟們死的地方啊!”
沈塵就這麽哭着,不停磕着頭,然後又哽咽的哭着說道:
“師父。。徒兒就是死也想死在兄弟的身旁。。徒兒就是死,也想死在家中啊!師父。。”
沈塵身後的從心派弟子們,一個個也不禁哭了出來,想起了那些曾經一同住在一起的兄弟,想起了那些與自己命運相同,流離失所,父母雙亡的兄弟。
箫連顫抖的看着底下的從心派弟子們,突然猛地站起了身。用力一拍身旁的桌子,将那紅木所做的八仙桌拍爲碎片,壓抑着内心的痛苦,咬着牙大聲罵道:
“滾!你們給我滾出去!此事不要再提。再提者逐出從心派!”
說完之後,箫連艱難的聚起真氣,用力一揮手,将所有正跪在的地上的弟子們吹出了門外,木質的大門應聲而破。被吹出門外的從心派弟子們。緩緩從地上爬起,又跪在了門外,朝着屋堂中的箫連,不停磕着頭,大哭着喊道:
“師父。。求求您同意吧。。徒兒們都想回去。。”
箫連咬着牙,頭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,狠狠瞪着跪在門外的弟子們,徹底憤怒了!大聲吼道:
“滾!”
這一聲蘊含了真氣的大吼,在整個屋堂中震起了層層的氣浪,瞬間撞在門外跪着的弟子身上。
沈塵首當其沖的被箫連所爆發的真氣所觸及。瞬間一口鮮血便從口中噴出。但是沈塵卻硬生生又将喉嚨中的鮮血咽了回去,然後繼續跪在門外大喊道:
“師父!徒兒就是被師父打死,也比離開山門流離在外好!”
箫連憤怒的瞪着門外的弟子們,渾身氣得顫抖,随後用力一揮手,冷哼了一聲,從屋堂的後門走了出去。
箫連快步走進卧房之中,臉上的怒色慢慢消退,随後歎了口氣,無力地靠着牆緩緩滑坐在地上。輕咳了一聲,嘴角流出一絲鮮血。
那一晚箫連被怪物圍住,那些怪物的舌頭比世間的刀劍還要鋒利,早已将箫連的身體刺得幾乎千瘡百孔。而怪物的血液還有劇烈的腐蝕性。連箫連肉體如此強悍的人,也承受不住那麽多怪物的腐蝕。剛才箫連用盡力氣提起的真氣,已經是箫連的極限。
“師父。。”
箫連靠着牆坐在地上,眼前又浮現出當年方吳爲第一次教他心法時的樣子,想到了師父意氣風發的模樣,想到了在金鎮中。師父劃破虛空,出現在天空中大罵上官家兵士的情景。
“師父。。您就教教徒兒該怎麽做吧。。師父。。”
箫連剛才沖着弟子們發火,其實不過是在生氣自己的無能爲力,不過是在生氣自己爲何沒有辦法滿足自己徒弟的心願。當這一切平靜之後,這一股憤怒就化爲了滾滾悲傷的浪潮,在箫連的心中不停起伏着。
“師父。。您爲什麽走了。。爲什麽。。徒兒。。想不明白。。”
淚水不禁模糊了箫連視線,讓箫連無助地捂住了臉龐。淚水緩緩從指縫中劃過,落在地上,濺起了點點的水珠。
箫連就如同一個大孩子一般,口中喊着師父,不停的抽泣起來,無助至極。
這個時候,一個帶着清香的手帕,輕輕塞入了箫連捂住臉龐的手裏。
“箫傻子。。”
上官柔的手上綁着白色的紗布,慢慢蹲了下來,将箫連摟入了懷中,小聲說道:
“箫傻子,你都快一百多歲的人了,别哭了。”
箫連抽泣着,也輕輕的環抱住了上官柔,但是靠在上官柔懷裏的他,卻越哭越大聲,哽咽的問道:
“小柔。。我是不是做錯了?我。。是不是太沒用了?”
上官柔摟着箫連,輕輕歎了口氣,輕輕摸着箫連的黑發,小聲說道:
“箫傻子,你做得很好了。要怪就怪你那師父,叫他去幫你,他居然就跑了!下次我再見到他一定把他弄成肉醬!”
箫連哭着靠在上官柔的懷裏,搖了搖頭,哽咽的說道:
“不怪師父。。師父一定是逼不得已。。”
上官柔無奈的歎了口氣,繼續輕輕撫摸着箫連的黑發,緩緩說道:
“箫傻子。。其實你自己很明白吧?你的師父,其實沒有那麽強。”
被上官柔摟在懷中的箫連,突然僵住了一下,然後死命搖了搖頭,抽泣着說道:
“不是的!是我做得不好!師父在我小的時候救過我!他很強!真的很強!小柔我沒有騙你的!他很強的。。師父真的。。真的很強的。。”
箫連抽泣地說着說着,聲音卻慢慢小了下去。
當年在金鎮時,箫連早已悟出了“觀色”的本領,也就是通過敵人細微的動作,判斷敵人下一步的動作,還有判斷敵人内心中的攻擊想法。有了觀色能力的他。如何又不能察覺出方吳爲細小的破綻呢。箫連隻不過将這一切質疑,壓抑在自己腦海的深處,不願意去想,也不願意去思考。
上官柔輕輕拍了拍箫連的背。溫柔的說道:
“箫傻子,我知道你的師父很強,我已經聽你講過了無數次。但是,我認爲你師父強的地方,絕對不是你所謂的天下無敵。”
箫連抽泣着。從上官柔的懷中擡起頭看向自己最深愛的女子,一臉疑惑。
上官柔白皙的手指,輕輕将箫連臉上的淚痕拭去,然後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,看着箫連的眼睛,緩緩說道:
“箫傻子,你的師父很強,他強在居然能讓你如此信任他。”
“因爲師父救了我。。”
箫連輕輕從上官柔的懷中掙脫,坐在了地上,用手背擦了擦眼淚。眼淚也慢慢不再落下。
上官柔溫柔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箫連,繼續說道:
“不。不是因爲你師父救了你,才讓你如此信任他。
而是因爲你師父,從心底像愛着親人一樣愛你。不然就算他救了你十次,你肯定也不會那麽信任他。他強在能像你的父親一樣愛你。”
箫連愣了愣,突然回想起當年在破廟中,師父還是一個妖鬼(幽靈)。自己躺在地上睡着了,師父卻把自己叫醒,罵着自己,叫自己躺在草堆上睡。
也是當年在破廟中。師父站在屋頂中,告訴了自己許多仙界的故事,讓自己神往了許久許久。
後來,在自己長大的時候。師父剛跨越虛空來到蠻荒,就在天上大罵欺負自己的上官兵士,那一句“卧艹尼們瑪比”至今還留在自己腦海的深處。
也正是那一次,師父将自己托付給了雲先生。如果沒有師父的囑托,雲先生也不會那麽盡心的照顧自己,幫自己度過了許多的難關。
甚至自己到了仙界。師父也是親自下廚,爲自己做了仙界的食物,全心全意考慮着自己。
想到這些,箫連一下子愣在了那裏,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師父爲自己所做的事情。
上官柔輕輕撫摸着箫連的臉頰,眼中流露着掩蓋不住的柔情,繼續說道:
“箫傻子,你師父強在對于魔障的理解。強在那什麽都能接受的神經。還強在他把别人唬得團團轉的能力。但是,你師父最強的地方你知道是什麽嗎?”
箫連愣了愣,搖了搖頭,疑惑的問道:
“師父最強的地方是什麽?”
上官柔溫柔的看着箫連的眼睛,然後用自己的柔夷小手輕輕捧住了箫連的俊臉,小聲說道:
“你師父最強的地方,是他教出了你這樣的徒弟。這才是他最!最!最強的地方。箫傻子你懂嗎?”
箫連一愣,突然回想起師父誇他“好徒兒”時的模樣。
那時的師父,臉上是一種發自真心的滿足,帶着濃濃的驕傲,帶着強烈的自豪,就仿佛自己的孩子變得出色,身爲父母爲了孩子由衷快樂的自豪表情!
箫連眼中的淚水又莫名的湧了出來,一滴又一滴,慢慢變成了絡繹不絕的細小淚流。
上官柔溫柔的看着箫連,輕輕笑了一聲,然後又用手擦拭去箫連的淚水,小聲說道:
“箫傻子,你明白你該做什麽嗎?你不該在這邊苦惱,也不該在這邊質疑自己,質疑你的師父。而是應該像以前一樣,勇往無畏,将面前所有的困難掃平。這才是你,這也才是被你師父教導出來的好徒兒。對不對?”
上官柔溫柔的笑容,仿佛能治愈一切的人心,在陽光下徐徐生輝。
箫連咬緊牙關,閉上了眼,狠狠點了點頭,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,站起身來,沐浴在從目窗中透出的陽光之中,看着木窗外的太陽,喃喃說道:
“小柔,謝謝你。”
說罷之後,箫連就如同崛起的雄獅一般,氣勢如風的走回了屋堂之中。
屋堂之中,從心派的弟子們依舊跪在門外,等待着自己的師父同意一齊回到從心派山門的願望。
箫連的胸膛與手臂綁滿了白色的繃帶,大步走到了破碎的木門之前,站在陽光之下,面帶堅毅,目視遠方大聲吼道:
“從心派教誨第三句!”
跪在門外的弟子們突然一愣,傻傻的看向站在門中如同雄獅一般的師父。
箫連堅毅的目光直射遠方,就如同要看穿天邊的太陽一般,接着吼道:
“即使失敗也不要退縮!”
跪坐在最前的沈塵最先反應過來,這是入派時每個弟子都要背誦的從心派教誨!
沈塵随即激動的跟着箫連大喊道:
“衆人皆言輸,更要赢與衆人!”
箫連嘴角揚起一絲弧度,滿意的笑了笑,接着又嚴肅起來,大聲吼道:
“從心派弟子三十四人聽命!”
跪在地上的弟子們面色激動,用力磕了一個響頭,低着頭大聲喊道。
“在!請門主發令!”
“即日起,從心派全派攻向萬唐門!用盡鮮血!勢将萬唐門鏟除于蠻荒!”
箫連面色堅毅,大聲吼道,緊接着又吼道:
“記住從心派教誨!衆人皆言輸,更要赢與衆人!”
“衆人皆言輸,更要赢與衆人!”
從心派弟子們發出的震天吼聲,從客棧之中傳出,傳遍了整個金鎮,遠遠飄蕩,經久不息!
仍在山林之中的方吳爲,仿佛也察覺到了位于金鎮中的呐喊。不由皺了皺眉頭,看向遠方的太陽,喃喃自語道:
“箫連。。”(未完待續。)